男女主角分别是沈棠宁池宴的其他类型小说《重生后,不嫁世子嫁给了败家子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沈棠宁池宴》,由网络作家“折雾里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虽然池宴不在意,但沈棠宁不喜食言而肥。于她而言,承诺了的事情就要做到。于是她连续两个晚上,打着灯笼蹲草丛里找了半天,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总算是成功捉到一只蛐蛐,命人给池宴送去。看到满身狼狈的她,手都被草割破了几条口子,秦嬷嬷和雪青心疼的不行:“这等小事,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,何需劳动小姐亲自动手?”她的一双柔荑是用来学琴棋书画的,哪干过这些?沈棠宁倒不甚在意,她觉得自己能精通琴棋书画,捉个蛐蛐自然也不在话下。事实证明,果然如此。*看到桌案上关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蛐蛐,池宴愣了愣。得知这还是沈棠宁亲手捉的,他心情更复杂了。但两人已有整整两日没说过话,这两天他都主动去睡的书房,沈棠宁也未曾说什么,倒是池母隐晦问了他几句,被他敷衍了过去。他惯...
《重生后,不嫁世子嫁给了败家子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沈棠宁池宴》精彩片段
虽然池宴不在意,但沈棠宁不喜食言而肥。
于她而言,承诺了的事情就要做到。
于是她连续两个晚上,打着灯笼蹲草丛里找了半天,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总算是成功捉到一只蛐蛐,命人给池宴送去。
看到满身狼狈的她,手都被草割破了几条口子,秦嬷嬷和雪青心疼的不行:“这等小事,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,何需劳动小姐亲自动手?”
她的一双柔荑是用来学琴棋书画的,哪干过这些?
沈棠宁倒不甚在意,她觉得自己能精通琴棋书画,捉个蛐蛐自然也不在话下。
事实证明,果然如此。
*
看到桌案上关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蛐蛐,池宴愣了愣。
得知这还是沈棠宁亲手捉的,他心情更复杂了。
但两人已有整整两日没说过话,这两天他都主动去睡的书房,沈棠宁也未曾说什么,倒是池母隐晦问了他几句,被他敷衍了过去。
他惯来没心没肺,此时却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烦躁。
书房门口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:“少夫人。”
池宴眼皮一跳,装模作样扯了一本书看起来。
沈棠宁踏进门来,见状笑了一声:“夫君看书呢?”
他抬头看去,见雪青捧着一摞高高的书,心里一个咯噔,顿生不好的预感。
沈棠宁走近前来,示意雪青将书放下,眸光瞥见池宴手里拿的书封,眼神意味深长。
池宴沿着她的视线看去,赫然几个字印在那儿——
民间怪谈奇闻录。
他顿时面红耳赤,尴尬地扔到一边:“咳,这个……”
她轻笑一声,体贴地道:“劳逸结合,我懂的。”
池宴眼珠转了转,转移话题:“这是?”
沈棠宁来到那一沓书面前,笑意盈盈:“这是我让人搜罗来的,秋闱可能会用到的书,夫君瞧瞧,这些可够?”
池宴呛了呛,这可太够了!
“这会不会……太多了点?”
“多么?”沈棠宁瞧了瞧书,又看向池宴,眨了眨眼,“还好吧?距离秋闱还有五个月,夫君一个月看两本,差不多能看完。”
池宴只觉得天塌了,一个月看两本!她以为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么!
沈棠宁语重心长:“就这些我还是看在夫君基础不错的份上,挑挑拣拣选的。”
池宴小心翼翼:“基础不错?”
她点点头:“夫君十二岁就中了秀才,可不是基础不错吗?”
池宴微怔,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:“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么?”
沈棠宁想了想:“二十啊。”
他比了个数字:“整整隔了八年,这谁还记得?”
她并不放在心上,找了个地方坐下:“忘了就再捡起来,从今日起,我陪着你一起读书。”
池宴骤然抬起头:“你陪着我一起?什么意思?”
门外几个小厮将一张桌案抬进来,陆陆续续还有一些茶具、绣棚、账本,都是女子用的东西。
池宴站起身来,看着雪青指挥着下人放东西,后知后觉看向沈棠宁:“这是做什么?”
沈棠宁抬眼看过来,弯了弯眉眼:“同吃同住,陪着夫君同甘共苦啊。”
池宴指了指往她面前端的瓜果点心,手抖了抖,难以置信:“你管这叫同甘共苦?”
沈棠宁想了想,迟疑纠正:“我甘,你苦。”
岂有此理!
池宴袖子一甩,怒气冲冲出门,拖着可怜兮兮的语调:“娘~”
沈棠宁慢悠悠捻了块点心放进嘴里。
没一会儿,池宴脸色灰溜溜地回来,一看就是在池二夫人那里吃了闭门羹。
他在沈棠宁面前坐下,一脸郑重:“夫人,实不相瞒,算命的说我命里就没带‘官’字,哪怕考一百回,我也是考不上的!”
沈棠宁若有所思点头:“那就先考一百回试试。”
池宴:“……”
这是要他考到下辈子吗?
他改了策略,往地上安详一躺:“夫人有所不知,我曾经做过一个梦,我读不了书,也入不了仕,否则会家宅不宁,飞来横祸,我会英年早逝的!”
沈棠宁轻瞄他一眼:“那就死,死了我管埋。”
真是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。
“……”
果然,最毒妇人心!
池宴从地上爬了起来,“你”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。
他气冲冲扭头回到书桌前,随手拿过一本看了起来,暗搓搓想,等过两日就让她知道,什么是朽木不可雕!
“夫君可要用心些,也别想着装模作样糊弄我。”沈棠宁温声提醒,嘴角勾起一抹笑,“一会儿我要抽查的。”
池宴:“……”
沈棠宁见他渐渐安静了下来,便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。
她理了理最近收到的帖子,垂眼一一掠过。
她在闺中时,苦心经营名声,锋芒太过,树敌也不少。
如今因婚事沦为笑柄,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热闹。
她将几个无关紧要的帖子挑了出来扔到一边,只看了看留下的两个。
一个是手帕交温瑶的拜帖,她在闺中也有关系好的手帕交,只不过成亲后整颗心都扑在打理侯府上,渐渐淡了往来。
恍若隔世,她也有许久没见过她们了。
另一个是云安公主的帖子,云安公主乃丽贵妃的女儿,丽贵妃盛宠六宫,她势必推拒不了。
沈棠宁让雪青应下这两份帖子,细细思索起来。
因储君之争,丽贵妃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势如水火,云安公主对她这个皇后的侄女,自然也是厌屋及乌。
云安公主邀请她参加赏花宴绝不会是出于好心,恐怕借机嘲讽奚落她的成分居多。
她敢肯定,沈熹微也收到了同样的帖子,不用想都知道这场宴会会有多无趣。
重活一世,沈棠宁对这种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着实提不起兴趣。
不过上一世,赏花宴上偶然听闻的另一桩事,倒是令她心思活络了起来。
她细思一番,眸光闪了闪,勾唇笑了起来。
池宴背书背得烦躁,正咬着笔头消磨时间,一抬头就瞧见沈棠宁这副模样,不由打了个寒颤。
她又想着算计谁了?
她看得分明,池景玉这样自私自利的伪君子,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。
他对沈熹微的这点情谊,又能维持多久呢?
池宴不自然地咳了咳。
她这是不是在夸他?
啧,虽然他的确优点不少,但这也太直白了不是?
哎呦,怪让人不好意思的。
——
层峦叠嶂,翠屏掩映。
沉闷的钟声伴随着诵经声悠扬传来,云雾缭绕中,隐约可见宝相庄严。
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普陀寺了。
据说此地甚是灵验,但凡进香的人,不久后就会来还愿,因此常年香火鼎盛,香客络绎不绝。
马车无法上山,有一段山路需要沿着台阶拾级而上,小半个时辰后,终于瞧见了庐山真面目。
普陀寺的庙门近在眼前,池宴手里把玩着一株狗尾草,见沈棠宁白皙的脸蛋泛上了浅浅的红霞,额角也隐隐渗出了细汗。
他下意识摸出手帕,又怕她嫌弃他用过,犹豫片刻还是递了过去。
沈棠宁怔了怔,含笑接过:“多谢夫君。”
见她毫无芥蒂,他这才自然了许多,随意地道:“这上个香还真不容易,夫人信这个?”
说完他便自觉不妥,不信还来拜什么?
沈棠宁垂眼笑了笑:“我相信事在人为。”
池宴一愣,掠了她一眼,心里啧啧称奇:
这个说法有点微妙啊!意思是不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?
那她来上什么香?
他自觉他们的关系还没近到追根刨底的程度,识趣地没有多问。
今日人不算太多,刚入门就有小沙弥上前接引:“阿弥陀佛,两位施主上香还是供灯?”
池宴自觉地看向沈棠宁,她礼貌地颔首:“上香,有劳小师父引路。”
“女施主客气了,请跟我来吧。”
普陀寺她来过很多次,并不算陌生。
青灯古佛,香火缭绕。
院子里有一棵参天的古木。遮天蔽日,上面挂满红绸。
池宴还是第一次来,好奇地偏头:“这是姻缘树?”
小沙弥笑了笑:“此树为许愿树,不止姻缘,求其他也可以,很灵的,施主要不要试试?”
“还是算了。”池宴摇摇头,没做评价。
一棵树哪里能让你美梦成真?
但人嘛,念想太多,有时候人力难以企及的事情,就想寄希望于神佛。
能不能实现是其次,至少有个念想。
人之常情,他没觉得有什么,但他这个人是个容易满足的人,欲望很少。
旁边的沈棠宁倒是出声了:“劳烦为我取一个吧。”
小沙弥点头:“稍等。”
池宴看过来,语气玩味:“你不是不信吗?”
沈棠宁故意肃了肃容:“佛祖座下,不可妄言。”在池宴被唬住的时候,她忍不住勾唇,“心诚则灵。”
沙弥取来笔和红绸,沈棠宁想了想,挽起袖子落笔。
池宴不想偷看,架不住实在好奇,索性凑过去光明正大看了起来。
她的字不似寻常女子娟秀内敛,反倒凌厉大气,一笔一划写道:
愿惦念之人平安顺遂。
笔尖顿了顿,她又写了一行——
愿池宴长命百岁,岁岁平安。
池宴一怔,心里涌起莫名的滋味,口吻戏谑:“怎么还顺带捎上我了?是不是为了凑字数?”
沈棠宁随口道:“是啊,不然瞧着空落落的,多难看啊。”
池宴噎了噎,又有些好奇:“你不是一心想要我高中吗?怎么不写这个?”
她瞥过来一眼,笑意隐在眼底:“一次许两个愿望,那多贪心啊?万一佛祖不乐意怎么办?”
池宴心尖发烫,久久地怔住。
沈棠宁进去参拜之前问过池宴,见他不想进去也不勉强,便让他在外面等自己。
池宴怔了怔,眼里掠过一抹复杂。
是啊,一味的隐忍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,有恃无恐。
可惜这个道理,他明白的太晚。
沈棠宁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过几日我想去普陀寺进香,夫君可否同我一道前往?”
池宴回味了过来,似笑非笑望向她:“你说的给我放假就是这个?”
她脸不红心不跳:“就当是去散散心,也为夫君的仕途求个顺利。”
他不由感到好奇:“你就那么肯定我能考上?”
沈棠宁比他还纳闷:“夫君又不笨,为何考不上?”
她自认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,池宴若真是块朽木,她也懒得下功夫了。
池宴一愣。
她许是想起他前几次的失利,语气多了宽慰:“前几次许是运道不佳,这一次我们再试试,一定能成!”
池宴默然片刻,勾了勾唇:“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。”
——
“不行,这事儿绝不能这么算了!不然我的脸面岂不是让她沈棠宁踩在地上?日后还怎么服众?”
侯夫人左思右想,横竖咽不下这口气。
银钱是其次,沈棠宁此举是挑衅,更是踩在她脸上蹦跶!
嬷嬷正要说话,外头的丫鬟进来通传:“夫人,世子来了。”
侯夫人有些诧异:“今儿下值怎的这么早?你来的正好,我有话……”
池景玉进门的时候脸色冰冷,看了眼怒容未消的侯夫人,他开门见山:“母亲,别再问二婶要银子了,我的孩子,何时沦落到要别人来养?”
他一想到雪青阴阳怪气的传话,再联想沈棠宁轻蔑的模样,胸中仿佛堵了一口气,不上不下。
正如沈棠宁所想,池景玉是读书人,有自己的傲骨,伸手问人要钱这事,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。
但当沈棠宁撕破了那层遮羞布直接找到他跟前,他便也坐不住了。
侯夫人面露错愕:“难不成我还有错了?我这是为了谁?”
池景玉眉头紧拧:“儿子当然知道您的良苦用心,可您想想,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让外人知晓,旁人会怎么看我?儿子在朝中又如何立足?”
侯夫人噎了噎,她心里想的是,谁敢出去乱嚼舌根?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!
但转而一想,沈棠宁那不管不顾的性子,指不定还真能闹得人尽皆知!
“娘不也是为了你?你平日里打点上下,还有吃穿用度哪里不要银子?”
见她态度缓和,池景玉耐着性子解释:“如今儿子在朝中有了一定地位,已经不需要时常打点,咱们家自诩清流,太过铺张奢侈反倒招人眼红。”
他话音一顿,“儿子每月也有俸禄,至于熹微那边,她怀有身孕肯定一切先紧着她,但也不好太过奢靡,这点母亲有分寸,我是放心的。”
侯夫人抿了抿唇:“那二房那边……”
池景玉眸光一凌:“母亲,小儿持金过闹市意味着什么您也知道,您以为太过招摇是件好事?”
他罕见的强硬,侯夫人敏锐地嗅到了不对,眼微微一睁,张了张嘴。
池景玉脸上闪过不自然,转而缓和了脸色:“母亲,此事不必再提。”
侯夫人还想说什么,细思他方才的话,直觉脊背发凉,只讷讷地道:“好,那就听你的。”
……
沈熹微那头也气的不行。
好不容易怀了身孕,好日子没过多久又被打回原形,侯夫人差人来时那倨傲轻蔑的态度犹在眼前:“知道姨娘怀有身孕身子娇贵,但如今咱们侯府就这条件,当开源节流,烦请姨娘委屈一下,这也是世子爷的意思。”
旁人兴许不知,沈棠宁却清楚记得,这块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昆山玉,被人很是津津乐道了一阵。
后来谁也没想到,这块玉被三皇子当作生辰礼献给了当今圣上。
当时民间盛传,盖因天下太平,上天降下福泽,稀世宝玉现世,是为择良主!
试问有谁比当今圣上更适合当这块玉的主人?
其实但凡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出来,民间那些传言是三皇子有意造势,只为哄抬这块玉的价值。
为君者向来钟爱祥瑞之类的事物,来彰显自己继位是顺应天意,名正言顺!
陛下龙心大悦,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三皇子不吝夸赞:
“此子类我!”
这句话一出,三皇子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,搞得太子的处境极为尴尬。
如今这些流言还未传出,但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。
敢和天家抢东西,池宴他有几个脑袋?
沈棠宁心中百转千回,神色透着几分冰冷。
重活一世,她习惯走一步看十步,池宴好端端的,非要争一块破玉做什么?
今日之事,当真是巧合么?
江清月在旁边劝她:“宁宁,你莫要气坏了身子。”
“就是!”温瑶狠狠瞪了眼池宴,“为这种人可不值当!”
池宴在看到沈棠宁的时候就已经心虚了。
他万万没想到,偷溜出来,还能被沈棠宁给撞见,撞见也就罢了,还是眼下这样尴尬的场合!
他自己虽行得正坐得端,架不住流言蜚语啊!
底下的人也认出沈棠宁,萧聿当即幸灾乐祸起来:“池二,你可是出息了,为别的女人豪掷千金,还被自家夫人抓了个正着,也算是头一个了!”
其他人也跟着哄笑出声。
“去去去!胡说八道什么呢?”季无涯替池宴急的上火,呵斥了那些说风凉话的人,讨好地看向沈棠宁,“嫂夫人,啊不沈大小姐,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,这就是个误会!”
沈棠宁缓缓走下楼梯,池宴两腿一软,很不争气地后退一步。
季无涯和唐旭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损友,顿时离他几步远,免得殃及池鱼。
池宴孤立无援地看了眼左右:“你,我……”
沈棠宁在他面前停下,定定瞧他:“你来说。”
池宴也很干脆,双手合十:“夫人我错了,我再也不敢了!”
他认错如此之利索,直看得旁边的人咋舌。
不是,这未免也太没骨气了吧!
沈棠宁好整以暇挑眉:“哦?夫君错在哪儿了?”
池宴认真反思了一下,忍痛道:“我不该趁你出门偷偷翻墙出来玩的!”
众人:“……”
还是翻墙出来的?
萧聿看不下去,唾弃道:“池宴你也太没出息了!被一个女人压了一头,简直给我们男子丢人!”
“就是就是!没看出来池二公子还是个妻管严!”
池宴斜了他一眼,阴阳怪气:“那怎么了?你也就是嫉妒娶不到我夫人这么漂亮的媳妇,不然换了你,你比我还没出息!”
他们懂个屁!
要是见识过沈棠宁的手段,他们保不齐这会儿已经磕上了!
其他人看了眼沈棠宁那张脸,不由沉默:……
好像也是,要是他们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媳妇,没出息……那就没出息吧。
萧聿气的直捂胸,偏偏还找不到反驳的话。
沈棠宁嘴角几不可查一抽,眼眶顿时红了,伤心欲绝地望着池宴:“那娉婷姑娘呢?”
池宴现在看到她哭就心惊胆战,头皮发麻。
因为据他观察,能让她如此惺惺作态的人,往往下场都很惨。
和一惊一乍的池二夫人比,端坐在下首的沈棠宁显得格外镇定。
她轻啜一口茶,不紧不慢搁下杯盏,抬起清棱棱的眸:“难不成娘打算让夫君一辈子碌碌无为,混吃等死?”
她语调温柔,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的犀利。
好在池二夫人是个心大的,倒也没往心里去,她知道儿媳说的是实话,扭扭捏捏坐了回去,红着脸声弱了下来:“可是棠宁,想必你在嫁过来之前也有所耳闻,阿宴他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!”
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,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不知道?
这么多年来,打也打了骂也骂了,最气的时候,她甚至拿刀架在池宴脖子上逼他读书,可事实证明,有些事强求不来!
跟池宴相处久了,她也多少受到一些感染,心想着,就这样吧!反正家里不是养不起他!
如今儿子娶了亲,还是这样顶好的姑娘,她从前想都不敢想,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头大患,摆起烂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。
不过跟了她家儿子,确实委屈了人姑娘。
可……这不是也没法子吗?
池二夫人心生愧疚,咬了咬唇:“棠宁,阿宴这孩子虽然没出息,浑了点,但人不坏,心地也善良!娘跟你保证,你嫁过来,无论是前宅还是后院都是你说了算,他敢纳妾,我打断他的腿!”
这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。
沈棠宁弯了弯唇,也开诚布公:“娘,我并非是嫌弃夫君没出息,只是你和爹有没有想过,现如今你们尚有余力能够庇护他,可将来呢?他总要学着撑起门楣,是也不是?”
池二夫人愣了愣,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。
道理是这么个道理。
沈棠宁摇了摇头:“更何况,你们怎么就笃定,夫君他做不到呢?”
池二夫人瞪大眼,心想这还用看吗?
放眼整个燕京的大户人家,也找不到第二个考了三次落榜三次的!
她儿子在不学无术这条道上简直一骑绝尘!
沈棠宁神色平静:“我记得夫君十二岁就中了秀才,曾被国子监的陈祭酒夸赞过天资聪颖。”
十二岁就中了秀才,放眼整个大庆,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。
池二夫人一怔,有些惊讶她竟然还记得这件事,毕竟就连她自己都快不记得了。
池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恍惚,讷讷地道:“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。”
她的儿子也曾是她的骄傲。
可自那以后,池宴仿佛变了个人,他开始厌恶读书,甚至逃课斗殴,想方设法不去上课,家里请的夫子更是被他气跑了一个又一个。
一步步,从少年天才变成了声名狼藉的纨绔。
一开始她不是不失望,也反思自己是不是教育方式出了问题,后来日子久了,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慧极必伤,他现在这样,或许也是好事。
沈棠宁目光微动,柔声道:“这证明夫君是有天赋的,从前或许是方法出了问题,亦或是别的原因,为什么不再试试呢?”
“娘也听过大器晚成,我相信夫君是璞玉,娘觉得呢?”
池二夫人满脸恍惚,经她这么一说,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是千年难遇的天才,只是还没到开窍的时候!
棠宁可是名满燕京的贵女,她说的话还能有假?
她泪光盈盈,激动地握住沈棠宁的手:“娘听你的,你说该怎么做!”
——
回了如意居,雪青迎上来,身后跟着位妇人:“小姐,您看看谁来了?”
妇人上前一步,眼眶一红:“奴婢来迟,小姐受委屈了!”
沈棠宁不禁也红了眼:“嬷嬷来了就好。”
秦嬷嬷是母亲给她的陪嫁嬷嬷,按理说昨天就该和她一起来池家,是她找了借口说有些东西要收拾,把她留在了沈家。
没办法,秦嬷嬷太细心,有她在,换亲的事不会那么顺利。
上一世直至她病死,秦嬷嬷都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。
进了屋关上门,秦嬷嬷才痛骂出声:“二小姐她怎么敢!池家怎么敢?您才是沈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!”
那池二公子什么德行?燕京无人不知!
要小姐嫁这样的夫君,和毁了她有什么区别?
她抹了抹眼角,满眼心疼,“夫人听闻这事大为震怒,二话不说就要来池家兴师问罪,老爷给拦了下来,夫人只能托奴婢带话,问您想怎么着?”
沈棠宁勾了勾唇,眼里闪过一丝嘲讽:“嬷嬷你说,沈熹微一个庶女,哪来的那么大胆子敢在大婚之夜瞒天过海,还进行得如此顺利?”
秦嬷嬷不由一怔,仔细思量一番:“小姐的意思是……有人推波助澜?”
她眼底掠起惊涛骇浪,方姨娘是万万没有那个能耐的,那就只能是……
沈棠宁敛了敛眸,其实这件事她也是后来才想通。
她的好父亲,明面上对她们姐妹一视同仁,实则一直更偏心方氏母女。
上一世,胞弟沈辞被六品小吏之女算计,见对方落水,他本是出于好意相救,事后却被流言蜚语逼的不得不娶了对方。
否则以他的才华和家世,便是太傅之女也娶得的!
江氏过门后,从此便没了安生日子,母亲被气的病倒,没过两年撒手人寰,沈辞后来更是因她仕途尽毁,郁郁不得志。
没过多久,方姨娘喜得贵子,父亲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庶子身上。
后来,沈熹微满眼仇恨告诉她:
她姨娘与父亲本是青梅竹马,不料母亲却来横插一脚,逼得她娘只能做妾,如若不然,自己的嫡女之位本该是她的,她的一切也该是她的!
真是笑话!
沈昌如若当真看重方氏,他难道不能开口拒了和母亲的婚事?他若不想,谁还能按着他的头逼他成亲?
可他没有,因为他根基尚浅,急需一个背景强大的岳家帮他在朝中站稳脚跟!
借着她外祖家的势,吸着她娘的血一步步走到今天,却怨恨她娘破坏了他们的青梅竹马之谊!
果真是又当又立!
沈棠宁勉强平复了心中的怨怼:“嬷嬷,你去回了娘,塞翁失马焉知非福?与池宴的婚事,是女儿自愿。”
这一世,他们一个都别想逃!
她话音一顿,添了几分耐人寻味,“可世子爷打点仕途的花销,我二妹养胎的开支等等,总不能也由我们二房出了吧?”
池二夫人点点头,可不正是这个理?
替大房养了儿子还要养孙子,他们二房又不是冤大头!
满室死寂。
饶是大房脸皮再厚,这会儿也找不出借口死缠烂打。
但占了便宜的人从不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,只会抱怨吃亏的人为何不继续吃亏下去?
到底不是亲生的,老夫人是半点不心疼,语气还隐隐有些埋怨:“老二家的,一家人分得那么清做什么?你们手头宽裕,多帮衬点也是应该,等景玉在朝中站稳了脚跟,要提携你家那个不争气的混账,还不是一句话的事?”
池二夫人心中一酸,饶是早就知道老夫人心偏的没边,她还是难免觉得委屈。
听听这叫什么话?
且不说池景玉将来飞黄腾达,是不是真会提拔自家兄弟,就侯夫人那目中无人的德行,会愿意拉拔他们二房?
从老夫人嘴里,她儿子像是什么破铜烂铁一样,要不是如今朝中风气不似从前那般松散,捐官已经行不通,她高低给儿子砸个官打烂这家人的脸!
沈棠宁轻轻抿唇,脸色淡了下来:“祖母这话说的,倒像是朝堂是池家的一言堂,说提拔就能提拔一样。”
她这话毫不客气,众人纷纷变了脸色。
“住口!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,不要命了?”侯夫人咬牙切齿,脸色沉沉怒视着她。
这种话传了出去,这不是将她儿子置于风口浪尖么?
沈棠宁无辜地眨了眨眼,神色茫然:“这不是祖母的意思么?”
老夫人一阵心梗,涨红了脸:“混账,我哪里是这个意思!”
“好吧,许是孙媳理解错了,但连侯夫人都没这个信心,可见要靠世子是行不通。”沈棠宁也不顾侯夫人青白的脸,不紧不慢地道,“夫君近来很是努力用功,我相信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也能闯出一片天地。”
她眼神憧憬,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状元夫人的模样,一本正经地道:“若是夫君做了官,将来也少不了打点,这么看来,二房手里的银子也不是很宽裕,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仰仗世子疏通关系呢!”
侯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,脱口而出:“你想的美!”
池宴那个草包还能考中?
还想让她儿子帮忙疏通关系?
做梦去吧!
她这会儿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?
沈棠宁惊讶地瞪大了眼,眼神慢慢变的失落:“那好吧,看来侯夫人不太情愿。”
她终于抛出自己的目的,“总而言之,从今以后大房出多少二房就出多少,想要二房多出银子,大房就先起个表率作用,大家都没意见吧?”
“……”
迎接她的是一片鸦雀无声。
一场请安结束,有人欢喜有人愁。
欢喜的自然是池二夫人,回了西院后她便逮着池宴不停地吹嘘:“你都不知道你媳妇儿有多厉害,侯夫人和老夫人的脸那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,可让为娘好好出了口恶气!”
池宴支着下颌,眼神饶有兴致:“当真有这般厉害?不过娘,您这么着是不是不太好?平时不还教育我要尊重祖母么?这要是让外人听了去,啧啧啧……”
池二夫人一噎,嗔笑着推他脑袋,没好气道:“去你的!你什么德行我这个当娘的还不知道?”
她轻嗤一声,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。
沈棠宁眼底掠过一抹异色,长公主反复提起皇后娘娘,情绪夹杂着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复杂。
她幼时曾从娘亲那里听过一些传闻,早些年间,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其实还不错。
只是后来不知为何,竟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。
她敢冒险来寻长公主,不乏有这么一个原因在。
“你来偶遇本宫,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吧?”燕明仪向来不懂委婉含蓄,开门见山地揭穿了她的意图。
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下,沈棠宁觉得无处遁形,重活一世,很少有人能给她这样的压迫感。
“殿下果然料事如神。”
她干脆地承认了,在聪明人面前耍心机,那叫自作聪明。
燕明仪斜了她一眼,支了支下巴:“坐。”
在沈棠宁落座的时候,她将茶杯推过去,“尝尝本宫的手艺如何?”
沈棠宁不敢推辞,这世上有几人能喝到长公主亲手泡的茶?
她小心翼翼托着滚烫的茶盏,吹开浮沫啜饮一口,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。
燕明仪饶有兴致欣赏着她的表情:“怎么样?”
沈棠宁又喝了一口,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,面不改色放下茶盏,压下舌尖苦涩:“滋味很奇特。”
她也没想到,长公主架势摆的那样足,泡出来的茶却这么……一言难尽。
“噗”
旁边的引芳没忍住笑了一声。
燕明仪不悦地横过去一眼:“很好笑?”
引芳正了正色:“奴婢知错。”
长公主没跟她计较,瞅着沈棠宁凉凉地道:“难喝就难喝,你倒是虚伪的很。”
这属于是蛮不讲理了。
要是她敢直白地说难喝,长公主就敢让她走不出这道门。
传闻果然不假,长公主喜怒莫测这一点倒是并没有夸大其词。
“说罢,你来找本宫意欲何为?”满足了不为人知的恶趣味,燕明仪心情显然不错。
沈棠宁也不知如何开口,要说她想长公主支持太子,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,插手朝政之事,除非她是不想活了。
她安静垂下眼帘,这样的角度最能衬出她的温和无害:“棠宁曾听太子殿下提起过殿下,言语间不乏仰慕,便想着能结识殿下……”
燕明仪猝然起身,说翻脸就翻脸,方才还和颜悦色,如今已是满面冰霜:“本宫的时间宝贵,没兴趣听你这些敷衍的托词。”
她说着转身就走,沈棠宁愕然抬眸,心沉了沉。
如果这次不能给长公主一个满意的答案,那么以后,她就不一定有机会能见到长公主了。
她一时也顾不得太多,急急起身拦到燕明仪面前,狠了狠心跪了下来:“棠宁不敢欺瞒殿下,我此番是为太子表哥而来!”
燕明仪顿住脚步,低头俯视着面前的女子。
她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,声音却维持着冷静,大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,“殿下是太子的姑姑,棠宁恳请殿下,就算不站在他这边,也请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!”
她紧紧盯着长公主的裙裾,手心一片滑腻的冷汗。
她知道今日还是太冲动了,她的这点心思在长公主面前根本不够看,甚至极有可能,对方从一开始就洞悉了她的意图。
但沈棠宁没法徐徐图之,她不知道三皇子是何时拉拢的长公主,只知道再有两月,太子表哥就要回京。
他携着满身功勋班师回朝,本该是封赏和无尽的荣耀,可迎接他的却是莫须有的罪名和长达半年的幽禁。
“沈棠宁,你疯了!”
池景玉愕然睁眼,忙扶住沈熹微,扫过来的一双清眸黑而沉,眼底仿佛燃着一簇火光,语气冰冷,“有什么你冲我来!干熹微什么事?”
沈熹微顺势软倒在他怀里,噙着泪光摇头,咽了咽声,伏低做小的姿态:“世子,一切皆因我而起,长姐怨我也是该的。”
“这不过是个意外,她有什么资格怨你?”池景玉眉尖紧蹙,怫然不悦。
听到这话,池宴眉头高高一挑,没想到有人竟能比他还不要脸!
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啊,黑的都能说成白的!
池宴眼里闪过一抹遗憾,他脸皮怎么就没那么厚呢?
沈棠宁冷眼瞧着这一出,心里毫无波澜。
永远是这样,池景玉君子端方,喜怒不形于色,唯独在沈熹微身上失了分寸。
成亲数十载,他对她从来不假辞色,对沈熹微却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小意。
府中裁了新衣,紧着沈熹微先挑。
宫中得了赏赐,也让沈熹微先选。
她一开始颇有微词,委婉抱怨过,池景玉却语气冷淡指责:“你身为长姐,又贵为世子妃,怎么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?”
作为世子妃,未来的侯夫人要温婉贤淑,作为妻子要三从四德!
她从前就是被这些个迂腐教条蒙骗,成了个任人欺瞒的傻子!
沈棠宁揉了揉手腕,干脆利落一巴掌扇了过去!
“啪”
满室死寂。
谁都没料到她真会对池景玉动手,他脸上的红印那么清晰,眼里的错愕更甚。
池宴看得龇牙咧嘴,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不是说沈家大小姐是名门闺秀的标杆么?
嘶,这么凶?
还好不是他夫人!
他这会儿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
宁远侯夫妇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,就连池老夫人也拉下了脸,然而到底他们理亏,嘴唇动了动,半天没能憋出一句话。
“世子!姐姐,你怎么能打世子呢?”
在沈熹微的惊呼声中,池景玉回过神来,眼底酝酿着风雨欲来,不待他发难,沈棠宁果断退开好几步。
她别开脸的瞬间,众人能清晰看到她颊边飞快滚落一颗泪。
她攥紧了袖,倔强地扬起下巴,话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:“世子,这一巴掌后,我们便两不相欠。”
才怪。
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,她不好好报复一下这对狗男女,她都不姓沈!
池景玉面色一怔,却见沈棠宁朝着池老夫人福了福身,满脸隐忍:“今日之事,还请侯爷老夫人给我沈家个说法。”
池家人不由变色。
沈棠宁出身高贵,是户部尚书沈昌的嫡长女,她母亲谢氏更是出身望族,与中宫那位沾亲带故。
户部管钱粮,没人愿意与之交恶。
无论是为了沈昌还是皇后娘娘,万不能将沈家给得罪了!
宁远侯夫妇对视一眼,交换了个眼神。
侯夫人站起身来,怜爱地扯过沈棠宁的手,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,跟着红了眼眶:“棠宁,母亲知道你委屈!谁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,可木已成舟,咱们只能尽量想法子弥补不是?”
她话音顿了顿,目光扫过跟没骨头似的娇娇弱弱靠着池景玉的沈熹微,眼里闪过一抹不喜,迅速有了决断。
她儿子是世子,将来是要承爵的,绝不能娶一个庶女,一无助力,二来上不得台面遭人耻笑!
这小蹄子自以为爬了床就能让她捏着鼻子吃了这个闷亏,简直痴人说梦!
且等着日后有她好果子吃!
侯夫人拍了拍沈棠宁的手背,真心实意道,“你是母亲认定的儿媳妇,谁都改变不了!至于熹微么,只能委屈她做个妾了。”
她语气轻飘飘,心想,沈熹微一个庶女,给她儿子做个妾都是抬举她了!
沈熹微如遭雷击,身子一颤。
她脸色煞白,状若失魂落魄地垂眸,眼里闪过一抹不甘。
她辛苦筹谋这么久,可不是为了做个可以随意发卖的贱妾!
池景玉皱了皱眉,显然对这个处理方式也不满意:“母亲……”
侯夫人眼风凌厉:“混账!你给我住嘴!”
池景玉一噎,心知今夜是他做的过火,惹恼了母亲。
罢了。
往后好好补偿熹微便是。
即便沈棠宁嫁了进来,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!
池二夫人捏紧了帕子,眉眼间颇有不忿。
什么意思?
合着所有亏都让他们二房吞了?
他儿子欢欢喜喜娶亲,钱也出了力也出了,到头来捞了个空,还平白遭人笑话!
纵使她好性子,这会儿也觉得心里堵得慌。
老夫人是个偏心眼的,丈夫是个闷葫芦,儿子又是个不成器的!
池二夫人咬紧了牙,嘴里发苦。
今日这亏,她恐怕只能捏着鼻子认!
众目睽睽下,沈棠宁抽回了手,温温柔柔道:“侯夫人说笑了。”
她一句侯夫人,亲疏分明,侯夫人脸色顿时一僵,心生不好的预感。
沈棠宁面色平静,只余眼角一抹薄红,她不疾不徐,字字诛心:“我沈家家风清正,也并非那等卖女求荣的破落户,断没有二女共侍一夫的道理。”
池宴抬起头盯着她,眼里闪过兴味。
侯夫人脸上的笑摇摇欲坠:“你这孩子,怎的这般倔……”
“我既嫁了过来,也无颜再回沈家。”沈棠宁后退一步,目光环视一圈,笔直地落在看热闹的池宴身上,“池二公子人不错,我看不如将错就错。”
侯夫人脸上的镇定终于维持不住。
池景玉眉心一拧,嘴唇无声动了动。
沈熹微面露不敢置信,她疯了?
池宴傻眼了,呆楞地眨了眨眼:“啊?”
“啊什么啊!”池二夫人喜上眉梢,忍不住骂道,“臭小子,还不快叫夫人?”
真是老天瞎眼了!这般好的姑娘竟肯嫁给她家傻儿子?
哎呦,她怕不是在做梦吧?
池二夫人又局促又欣喜,表情略显怪异。
池宴觑着他娘的表情,不由默然:“……”
他娘那捡了便宜的模样,不像是给他找了个媳妇儿,倒像是给他认了个爹。
“咣当”
喜秤落了地,砸的清脆一声响。
池宴在席间吃了不少酒,乍一受到惊吓,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,两眼发懵望着端坐着的女子,严重怀疑自己酒还没醒。
不然他怎么在自己的洞房里,看到了本该是他嫂嫂的沈棠宁!
她本就生了一张芙蓉面,凤冠霞帔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,只是那一双远山眉紧紧蹙着,神情错愕。
沈棠宁猝然起身,先发制人:“池二公子,怎么是你?!”
她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,池宴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洞房?
他打眼一瞧,没错啊,这华而不实的富贵窝,可不就是他的如意居?
和田玉打造的床,琉璃制的灯盏,连墙壁上挂着丑不拉几的花鸟图都是顾老的真迹,他敢打赌,整个侯府都找不出第二间这么败家的地方!
和池景玉那劳什子附庸风雅的衔松院比,他沾沾自喜,觉得自己起的这名字非常务实!
有了底气,池宴拍了拍袍子从地上爬起来,懒懒散散往那儿一站,他身量极高,意外的有几分压迫感。
不过甫一开口,那压迫感便散了个干净。
“我说嫂嫂,新婚之夜你不在我大哥房里待着,跑来我这儿做什么?”
他恍然大悟似的瞪大眼,“难不成你也吃醉了酒?”
沈棠宁:“……”
不待她开口,有人慌慌张张推门进来:“姑爷小姐,发生了何事?”
翠绿色裙衫的丫鬟一脸紧张,在看到沈棠宁时更是眼里闪过一抹心虚,紧接着便是略显夸张的震惊:“大小姐,怎么是您?!”
沈棠宁眼里不动声色划过一抹冷意:“玉珠,我还想问,你家小姐呢?”
她目光过于犀利,玉珠不自在地攥了攥裙角,惊慌失措脱口而出:“糟了!肯定是上花轿的时候弄错了!二小姐该不会去了世子爷院里吧!”
她嘴里说着糟了,脚下却没肯挪动半分。
沈棠宁心下发冷,这是在等着那头生米煮成熟饭吧?
回想上一世也有这么一遭,出嫁前,沈熹微请她去房里叙话,她喝了一杯茶后便不省人事,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坐上花轿。
若非察觉不对,及时换了过来,怕是要酿成大错!
可换回来又如何?
池景玉新婚之夜对她分外冷淡,她只道他性子冷清,秉节持重,却不想他想娶的人根本不是她!
之后的十几年,她恭谨谦卑,恪守本分,执掌中馈打理偌大的内宅,孝敬公婆尽心侍奉,时不时还要承受婆母的冷眼,讥讽她肚子不争气。
直到后来将池景玉和孀居在家的沈熹微抓奸在床,她方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!
原来这二人早就背着她勾搭成双,原来她多年不孕是池景玉暗地里给她用避子药……
这对狗男女联起手来逼她下堂,将她赶到庄子上,气绝的前一刻沈熹微还在洋洋得意:
“长姐,即便你嫡女出身又如何?这侯门主母的位置,只能是我的!”
没想到老天有眼,一睁眼竟让她回到出嫁前,沈棠宁眼眸泛起冷意。
这侯门主母,谁爱当谁当!
……
池宴总算听明白了,他掏了掏耳朵,腔调懒散:“既然弄错了,换回来不就得了?”
他说话间,沈棠宁已经拎起裙摆毅然朝屋外走去。
池宴瞪直了眼,硬生生从她单薄的身形看出几分砸场子的气势汹汹,他犹豫片刻,抬脚跟了上去。
玉珠声调惊慌:“大小姐!”
她以为沈棠宁是要直接杀去衔松院!
那可不行!
小姐和世子怎么办?
沈棠宁停下步子,意味不明的目光掠过她,停在池宴身上:“老夫人的院子,你,带路。”
福荣院在哪儿她自然清楚,但作为新妇,刚嫁过来的她不应该这么熟练。
池宴唇微张,缓缓指了指自己。
不是,这是把他当下人使唤了?
也罢,他啧了一声:“走罢。”
可以理解,身为燕京第一名门闺秀,本该嫁给品行高洁的池景玉,结果阴差阳错嫁了他这个不学无术声名狼藉的纨绔,换了谁都有怨言。
……
福荣院落了灯,意料之中,这个时辰老夫人已经歇下。
沈棠宁提起裙摆跪在院外,掷地有声:“求老夫人替我做主!”
池宴抬头去看,只见她倏然眼眶一红,两行清泪便滚了下来。
他看的叹为观止,半晌没说话。
他这位嫂嫂,有点东西啊!
……
一阵兵荒马乱后,福荣院上下灯火通明。
屋里人神色各异。
池老夫人脸色难看:“岂有此理,这简直荒唐!”
下方传来隐隐啜泣声,沈棠宁坐在凳子上默默垂泪。
池宴站在旁边,盯着脚尖,百无聊赖打着瞌睡。
他的亲娘,池二夫人眼刀子直往他身上刮,愣是没能唤醒他。
池二老爷摸了摸鼻子,神色尴尬,压根儿不敢吱声,这也没他说话的份。
池景玉的亲妹池月神色略显不耐,显然对被从睡梦中叫醒怨气十足,她没忍住嘀咕:
“多大点事,闹的人仰马翻?”
“闭嘴!”侯夫人和宁远侯对视一眼,面色铁青,一个赛一个的难看。
大喜的日子,这叫什么事儿?
池月瘪了瘪嘴。
侯夫人清了清嗓子,难免要宽慰几句:“棠宁,你放心,这事必不会这么算了!我一定会让景玉给你一个交代!”
她话音刚落,打脸不要来得太快。
小厮匆忙小跑进来,神色闪烁欲言又止:“禀老夫人,奴才去的时候,世子爷院里已经歇下了。”
“……”
话一出,屋里气氛霎时一静。
如同隔空一个耳光,扇在侯夫人脸上,火辣辣的。
“什么?”她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。
儿子自幼聪慧机警,极有主见。
发现了人不对,却没换回来,反而将错就错,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?
景玉他糊涂啊!
那沈熹微不过是个庶女!
沈棠宁略微抬眼,留意到玉珠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,唇角几不可察一翘。
她惶然抬眼,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,喃喃道:“什么?”
池宴的瞌睡也瞬间醒了,两眼茫然。
啊?
这就睡了?!
“孽障!”池老夫人重重拍桌,捂着心口斥道,“让他们赶紧滚过来!”
又过了一盏茶功夫,略有些狼狈的二人才姗姗来迟。
沈熹微鬓发微乱,慌乱抬眸,面颊染着羞怯的红。
池景玉面色冷清,手却揽着她的腰,十足的维护姿态。
沈熹微看到沈棠宁,神色躲闪,心虚地小声叫了句“长姐”。
沈棠宁面色苍白摇晃着站起身,一步步走上前,那弱柳扶风的模样,叫人担心她会不会昏过去。
直到快而狠的一巴掌甩在沈熹微脸上,满室寂静。
她眸色平静,一字一顿:“你还有脸叫我长姐?”
对上沈熹微不敢置信的眼神,沈棠宁蜷起微微颤抖的指尖,满脑子只有一个字——
爽!
沈棠宁眸含审视,端详她须臾,微眯了眯眼:“二妹妹,饭可以乱吃,话可不能乱说!”
她佯装恼怒,冷冷拂袖,“我也是父亲的女儿,父亲向来疼我,岂会这般待我?更何况我还是嫡女,他将你我换亲除了惹人笑话,得罪池家,能得什么好处?”
沈熹微看着她忿忿不平的模样,心中闪过快意。
这就承受住不了?
她真想亲眼看着目下无尘的沈棠宁狠狠跌落尘泥的样子!
但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沈熹微遮掩住眼底情绪,惨笑一声:“长姐,我知道你不愿相信,可事到如今,我也自食其果落得这般境地,难道还会骗你不成?你仔细想想,若没有父亲准许,我岂敢在大婚之日瞒天过海,还进行的这样顺利?”
沈棠宁面色沉沉盯着她,半晌启唇:“雪青,将二小姐扶起来。”
沈熹微落了座,一面拭泪,一面拿泛红的眼睛偷瞄她。
沈棠宁似乎在走神,她握着杯盏,葱白的指尖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了也不知,过了会儿她才回神,敛了敛思绪望过来,眼神复杂:
“二妹妹,你说此事是父亲为之,那你倒是说说,他为何要这样做?”
至于说辞,沈熹微早在来之前就想好了,她眼眸微闪,故作惶然:“我也是从姨娘那里偷听来的,父亲说,他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,陛下近几年对他多有不满,有心敲打,如若沈家与侯府成功联姻,恐怕会愈发引得陛下忌惮。”
她说着,觑了眼沈棠宁的神色,咬了咬唇,小心翼翼地道,“但长姐与侯府的婚事自幼订下,没有转圜的余地,所以恐怕只能……委屈了长姐。”
沈棠宁缄默不语,她垂着眼帘,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。
衣袖下,指甲骤然嵌入掌心,她眼眸发冷,眼底掠过讥诮之色。
沈熹微不会这么好心,她的话只能信一半。
沈家是显赫,但论到真正的显赫,有谁比得上如日中天的谢家呢?
她的母亲,当今皇后,都是出自名门谢家。
太子是皇后所出,与谢家关系甚密,自古以来,外戚专权便是大忌,她的父亲向来善揣摩人心,权衡利弊。
所以为了前途,他第一个舍弃的就是她,其次是母亲,再然后是整个谢家。
可惜这个道理,上一世的她懂的太迟。
沈熹微是有点小聪明,可能是上一世顺风顺水,这一世她虽如愿嫁了池景玉,却是以妾的身份,如今又被侯夫人厌弃,远比上辈子处境艰难,于是她坐不住了。
她没那么好心直接提点自己,于是稍微改了说辞,让她与父亲离心,也算间接达成了目的。
面上倏地落下泪来,秦嬷嬷惊呼一声,眼神担忧:“小姐!”
沈棠宁抬手示意自己无碍,缓缓看向沈熹微,后者也装模作样关心她:“长姐,你没事吧?”
她艰难扯了扯唇,极力隐忍,目光深深:“二妹妹,多谢你提醒我,否则,我怕是要一辈子蒙在鼓里。”
沈熹微略有些心虚地错开眼,抿了抿唇:“我也是心中有愧,不忍看姐姐被欺瞒至此,沉浸在父亲虚假的关爱中。”
“二妹妹,你来我这儿,只是为了提醒我?”沈棠宁盯着她瞧,一双眼眸明净透澈,仿佛能洞察人心。
沈熹微咬了咬唇,站起身来上前两步跪下:“我想求长姐助我成为世子妃!”
沈棠宁还没说话,秦嬷嬷忍无可忍啐道:“二小姐,做人可不能这样蹬鼻子上脸!我家小姐大度,不同你计较已是万幸,您可别得寸进尺!”
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!
雪青也面露不忿。
沈棠宁注视着垂首的人,眼里闪过一丝兴味,她语气淡了下来:“二妹,你也太看得起我了,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。”
她话音微顿,带着几分嘲弄,“你不是和世子情意相投么?求他可比求我管用。”
沈熹微抬起眸来,眼神恳切:“长姐向来聪慧,也知道只要有侯夫人在,她便永远不会让世子将我抬正。”
沈棠宁直言道:“那是你的身份问题,侯夫人但凡脑子没坏,也不会任由一个庶女成为世子妃。”
勋贵人家讲究门当户对,门第观念是刻在了骨子里头。
上一世若非沈熹微偶然得了机缘令贵人赏识,又与池景玉珠胎暗结,侯夫人是断不会让她进门的。
都说相爱能抵万难,她倒要看看,这辈子没了她在中间挡着,这对有情人是否仍旧能对彼此坚定不移!
沈熹微脸色一阵难堪,垂下眼睫:“长姐何必挖苦我?你我姐妹互为妯娌,相互照应,不比将来你寄人篱下看世子妃脸色过活强?”
“你!”秦嬷嬷简直气笑了,张嘴就想骂,见沈棠宁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,勉强将脏话憋了回去,胸口不停地起伏。
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!
沈棠宁连动气的念头都没有,这世上有些人的脑子确实与众不同,蠢得出奇。
她收敛了笑意,不冷不热地道:“你若执意,念在同为姐妹份上,姐姐我便给你指两条明路。”
沈熹微抬起头来,见她脸色冷淡,“这一嘛,你目前最大的阻力是侯夫人,人吃五谷杂粮,难免身体有个毛病,若是侯夫人一病不起,自是没那个闲心再来操心世子的婚事。”
回味过来她话里的深意,沈熹微眼神一惊,飞快垂下眼咬了咬唇,怯怯问:“那第二条呢?”
沈棠宁蓦地勾唇:“二么,妹妹不妨指望自己的肚子争点气,一举得男,给世子生个长子。”
正妻还未过门,妾室肚子便有了动静,这放在谁家都得掂量掂量,这样的人家究竟值不值得嫁?
见沈熹微眼神若有所思,便知道她听进去了,沈棠宁语气幽幽,意味深长地补充:“若还是世子唯一的儿子,那就更好了。”
沈熹微神色惊异,呆呆瞪直了眼,像是被吓到。
沈棠宁哂笑:“我随口说说,二妹随便听听,至于要不要采纳,那就不关我的事了。”
沈熹微离开的时候,脚步都是虚浮的。
“小姐何必那般好心给她出主意?”秦嬷嬷抿了抿嘴。
沈棠宁眉眼愉悦:“嬷嬷说笑了,我可不是好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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